我的大爷爷杨芝兰纪实文学

千里一醉 · 发表于 2012-10-23 11:19:25

   大爷爷杨芝兰，字香斋(1879-1936)，原籍寿光市营里镇东浊北村人，享年57岁。生前系民营企业家，在近代盐业史上，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。    大爷爷兄弟六人，依次二弟芝馨，字馥廷；三弟芝荣（我爷爷），字伯华；四弟芝花；五弟芝起（溺水少亡）；六弟芝秀，字毓斋。老爷（曾祖父）曾因生活所迫，寻过短见。后偶做一梦，梦到财神嬷嬷指点迷津，说他日后必大福大贵。大福大贵自然不敢奢望，但冥冥中像抓住了一根稻草，这才挣扎着活下来。后来，大爷爷二爷爷相继都能干些杂活了，农闲时，随父亲到盐滩给人打工。一次盘盐雨来得急，路面湿滑，二爷爷没牵好头，车一下子滑到了沟里！本来，阴雨天起盐，比抢收庄稼还要急，那时没有塑苫，抢不出来就全化了。可越急越出事，老爷一鞭子下去，二爷爷被打翻在地！余怒未消的老爷仍大声呵斥，甚至鞭子又扬了起来，但没有再落下来。二爷爷忍疼从地上爬起来，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，说：“爹！儿子确实不是干这活的料，你就放儿子一码出去闯闯吧！”说完磕了一个响头，爬起来含泪而去！
   二爷爷徒步去了济南，给人干了小伙计。他头脑灵活，无事就到繁忙的码头闲逛，寻找商机。那时小清河从羊角沟入海刚通航不几年，羊角沟的盐仍靠旱运。当时的交通工具，只有马车，盐根本运不出去，卖不了。二爷爷看到了商机，赶回家与大哥商量搞漕运。后从济南租来漕船，当地盐不用付现（现款），开始了人生打拼的一个转折点。当年第一桶金，买下了“大穷神”滩（原三里沟）。所谓“大穷神”，实为盐池底漏，谁晒谁赔，但价格便宜。大爷爷接滩后，雇工从远处运来红土，重新抹滩做底。果然，经过改造，苍天不负有心人，后来竟成了聚宝盆！二弟跑外，大哥晒盐，哥俩里外两不误，小日子可谓蒸蒸日上！有钱了便开始自己建滩，慢慢向南发展。建滩期间，为了地皮，曾与羊角沟当时的盐霸，后来的还乡团团长孙国佐打过官司。孙有钱有势，哥俩识不了几个字，不懂律法，结果败诉。为此大爷爷还罚了一年劳役。
   一场官司，大爷爷清醒了不少！想日后家大业大，只要发展，还会有类似的纠纷发生，家里没有个识字懂法律的不行。当时我的爷爷正在读书，把他送到烟台法政学校。并在当地买下了四十亩苹果园，所得收入供他上学。可是年轻的爷爷，当时并不懂得大哥的良苦用心，在外天高皇帝远，并不认真读书。后来大爷爷从下人那里知道了此事，在他一次来家度假时，把他叫到跟前，当着他的面剁下了自己的一节手指，用红布袋装了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。爷爷大惊失色！自此学业再不敢懈怠，后法政毕业，成了一名真正的律师。
   大爷爷真正发家，是从35岁以后，至鼎盛时期，盐滩近百副（卫东盐场前身），兄弟俩在羊角沟、济南各有字号“福兴隆”“福聚隆”；运盐汽车6辆，轿车一辆（我父亲驾驶，负责运输）。后来，二爷爷还在济南发展有人发厂、酱油厂、机械加工厂。当时在寿北，也算挤进富豪之列了。大爷爷是从穷光蛋起家的，自然不敢忘记穷乡亲，每有歉年，必设粥棚；倡导人们捐款修桥铺路，疏浚河道。自然，他是出资颇丰的。后来的渤海司令赵寄舟，曾“借”过他的钱做活动经费；搞地下活动的老乡，经常住到他家里。在那个战乱的年代，这种微妙的关系，一直到我的父亲（杨保良，字明新），都是在民族大义上，留下了鲜为人知的一笔。日伪时期，地下县委委托我父亲购买两台油印机，用于印刷文件和传单。我父亲冒着杀头的危险，托关系从济南好不容易购得一部。那时县长是王云生，还安排人买上的刀鱼，到家中慰问致谢。搞侦查或办事的老乡，自是家中常客。一次，一个游击队员打水掉出抢来，被人看见问我父亲，父亲好歹搪塞过去，吓得连夜跑去了潍县城躲避。诸如等等，在那个战乱、倭寇入侵国家生死存亡关头，杨氏两代人，也算是为民族解放尽了绵薄之力。
   前面曾提到，绝望且轻生的老爷梦到财神嬷嬷，后来孩子们发家了，也算应验了南柯一梦。大爷爷不曾娶小，与结发之妻生有二子：长子保庆，次子保官。保庆十九岁病故，幸好那时早婚，生有一子（奎武）。大爷爷早年曾算过一卦，说他奇才短寿，次子中年有凶。大爷爷57岁驾鹤西去，当时没有孙子,立碑时刻上了两个孙辈的名字：象振、象训。后果有两个孙子！现在象振、象训的儿子都有叫爷爷的了。当时，大爷爷出了一个大殡，周围村子的人都来看殡，寄托哀思。因生前乐善好施，时至今天，北半天问起来，有口皆碑。次子杨保官，父亲故去后，与奎武侄子分了家（老侄少叔型的）。顶梁柱没了，爷们自然经营不善，更可恨的是日本鬼子又来了，家业逐渐败落。但保官当时仍是桌面上的人物，被鬼子逼着干过伪差事。鬼子投降后，在国共拉锯期间，当了民兵队长。第一次到道口抓孙国佐，就是他带人去抓的。从和老人打官司，到又带人抓他，仇口越结越深。四七年在一次南逃中，与驻扎在田马的孙国佐碰了个正着。孙脸上说着好话，实际上是把他软禁了。十几天后，安排人骗出他去打死了，终年三十六岁。当时南北不通，两年后才到田马将尸骨收敛回来。后孙国佐逃亡东北，五年后，被抓回，召开公审大会执行了枪决。当时还通知了六婶（保官叔排行老六），到会场声讨孙的罪行，但六婶卧病在床，心力交瘁，实在没有力气去了。六婶，于1997年7月25日（古历）病故，享年85岁，终身未再改嫁。
   其实，我们这个大家族，晚辈们都沾了大爷爷的“光”，尤其“文革”期间，深受其害！记得那时我才15岁，村里每次开批判大会，总是念那些所谓的外调材料：多少滩、多少地、多少车、多少字号等等，可谓“罪恶滔天”！以致老家四爷爷的两个儿子抬不起头来，打了光棍。长子保山（排行老五）结婚早，生有二子：奎正、奎全。奎正在万般无奈之下，说了一个精神病媳妇。后来实在不能生活，想给人家送回去，人家不要了。后找介绍人好歹说合着送了回去。奎全，他姐姐给他从东北领来一个只会吃，啥也不会做的半神经，后自己也神经了，上吊而亡。可以说，整个家族在劫难逃！挨打批斗，开除公职，遣返回家······我的父亲，就曾忍受不住折磨而自杀未遂。好在历史是公正的，社会在进步，前几年中央电视台还来采访过我的两个哥哥，想拍一部有关盐业发展史题材的电视剧，主人翁以我的大爷爷杨芝兰为原型。虽然至今未见这部电视剧问世，但我们后人很是高兴，家族中唯一的一位名人，被称之为民营企业家，不再是“坏人”了。最后，作为晚辈的我，写了一首古风寄托哀思，谨以作结：
                  悼列祖
落魄苍茫觅无路，南柯游梦沾财气。
厉鞭激就商贾儿，残指凛惊厌学弟。
凌驾卧波多善举，沉寃讼案匡正义。
国沦陡显亮节高，家破倾私捐斗士。
九域怒潮檄文飘，一颗贱首不曾顾。
追思先祖感慨多，万贯霸魂铮骨祭！